【方邰】冥冥

PS:这个文收在了《Frontier》的本子里,YY的是方邰第一季发生前的片断。忘记吐出来了也是服了自己的脑容量。

第二季开始了,回归组织,爱你们!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带着虚无的印记却真实存在的,比如,两条你以为永远不可能重叠的线,他们在无数个空间夹角里折叠、转发后并列,终在一个诡异的角度中,重合。



折叠


咖啡厅被标定的注释应该是浪漫和温馨的,而这些东西邰伟觉得永远都不会跟自己搭上边,他也不喜欢这一类的地方,太过拘谨、太过文艺、太过清新美好了。而今天,他之所以坐在这儿,无非是要等一个他不得不等的人。

一张多年前的旧报纸,夹带着一张写有这间咖啡厅地址的纸条,今天一大早被放在了他的宿舍门口,报纸已然老旧不堪,可头条却依然清晰,是某一年,警方在云南破获的一起特大贩毒案的消息。

邰伟站在路口拐角,距离要去的咖啡厅不远的大排档,已经开始聚集起了三三两两的各色人群,熙来攘往,高声吆喝的声音此起彼伏。今天是世界杯的决赛日,大街小巷几乎被一波波的人群占满了。

七月份的天气早已经燥热难耐了,即便是夜里有风也是带着热浪滚过人群,起地走了几个璇儿,吹跑了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过,人群实在是太过激情热烈了,情绪上的澎湃胜过了生理上的,高喊着某个球星名字的狂热球迷举着酒瓶子瞬间飙升了周围的温度。

邰伟没敢做过多的停留,似乎生怕被某个熟悉的身影拉近人群里淹没掉。他紧走几步,推开了那间名叫“昨天”的咖啡厅,老旧的乡村音乐慢悠悠地唱着,不算动听,但总还是有着那么些固有的味道,门自动在身后闭合,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邰伟只要了一杯水,坐到了挨窗的位置上,歪下头,就能看见外面大排档的热闹。而与大街上肉眼可见的狂热不同,晚上八点多了,这间不大的咖啡厅里意外的冷清,除了吧台前的老板之外,就只有他一个人。

作为一个世界杯决赛日的夜晚,这太过与众不同了。职业的警觉,让邰伟下意识地去摸早先自己放置配枪的位置,才想起,回来一段日子了,还没有正式去警局报到。

一个多月前,邰伟刚从外省调回绿藤,作为老上司的邢至森特别向上级主管分局给他申请了大假。回到故地,实是想要让他休息一阵再回归工作岗位,可这效果一点儿都不好。很多过去熟悉的事情变化太大,很多一直停留在心里的东西却未曾改变过。

掰着手指算算干了警察这一行四五年了吧,见过的人性泯灭、破过的罪案已然足够多了,早年,他总是太过天真、天真地相信人与人之间最为本真的那些东西,以至于拿起手铐时的坚定和写完最后一段结案报告的悲伤完全打了起来。

曾经啊有个哥们儿特瞧不上他的这份妇人之仁,抬手招呼就打过来骂:“邰伟你有病吧,你这个性怎么当警察?一名好的警察是不能带上个人感情办案的你懂不懂啊?!你要再这样,总有一天被人搞死了还替人数钱呢!”想到这些不禁莞尔,自己当时是怎么回来着?“老子乐意!我就是死了也得拉上你帮我举帆儿!你就等着当孝子吧!“

有些记忆如同水蛭,一旦吸附进骨血,便再难挣脱。

“等的人还没来啊?”看上去四十几岁的老板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摆弄着手里的酒具,很随意地问道。

邰伟礼貌地笑了笑,“是我来的早了。那个……可以抽烟吗?”

老板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又撇了眼橱窗外热闹的街道,“你随意,反正我这也没客人。”说完一脸的讪讪然。

邰伟摸出了烟和打火机,点燃后狠狠地吸了一口,说不紧张是糊弄小孩子的事情啊!那一次的卧底行动,打乱了他迄今的整个人生不说,也对全国的缉毒战线带来了太大的影响,不知道在顷刻之间盘活了警方多少的部署。所以,他是不能允许有任何的节外生枝的。

时间临近了九点钟,那是赴约的时间,咖啡厅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而窗外的世界似乎更加的疯狂,一台台电视机的声音已经开始穿透他身前的玻璃窗渗透进了这个空间里。

等待的时候,邰伟一共抽了四支烟,相较于以往简直太少了,而导致这个现象的根本原因是,他发现,酒吧的老板一直在吧台后面摆弄着什么,隐约能听见细小的金属撞击声,到最后,他干脆直截了当地把身子转了过去,稍稍翘起下巴看过去。

也许是感觉到了陌生人的注视,老板终于抬起了目光,面部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手里多了样东西,是只手表。

邰伟一皱眉,目力所及,那应该是一块算不上精致的女士手表。

在云南卧底的那一年,他见过太多为了生计甘愿出卖自己的女人,而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曾有过各式各样的骄傲,生在蛇窝,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而这样款式的手表,他是见过的。

想着的时候,老板已然走到了自己近前,邰伟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男人把手表放在了邰伟的桌上,目光里带出些感情,“她死的时候我没能在身边,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块手表啦!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找了当年的兄弟查了你的资料,想要问问,这只表的来历。是你送给她的吗? ”

邰伟突然就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目光闪动了下,微微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西双版纳的清丽、大理的碧海青天,都似乎停留在了一个人的眼睛里,一个他至今不知道名姓的傣族小姑娘。十五六的年纪,真是动人啊!

老板拉了旁边的一把椅子放在了邰伟的桌边,可他并没有坐,而是依然面对着玻璃窗站着,“我这地方来的都是老主顾,看见门上挂着白色的绢花便不会再有人进来了。还真是很难冷清啊!”

警察的直觉让邰伟把身体的每一处神经都收紧了,抬头看着在外形上整整比自己大出一号的中年男人,一只手搭在了椅背上,“老板,你这椅子拉的太不专业了,堵住去路应该放在更前面一点儿的位置上,像这样,我很容易就跨过去了。”

中年的男人眯起了眼睛,神经质地抽动了下嘴角道:“邰警官会错意了,我根本不想做多余的事情,我只是……我,跟你一样,也曾经是个警察,只是,我所失去的,是我所负担不起的东西。”

邰伟愣住了,刚刚的紧张化为了一团乱麻在脑子里肆意滋生。

小丫头说,他的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谋生,去赚很多的钱为了有一天能接她去大城市过上好生活。虽然相处不到一天的时间可他知道,小丫头对父亲的期待美丽到童话一般,可就是这童话一般的梦想,却为了他这个陌生人而彻底的失去了。那是一次毒贩们内部的清洗行动,只是因为他送了她一块连他自己都不大记得是从什么地方顺来的手表,那个天真的丫头就掏出了最为干净的真心,藏起了他的结果是让自己丢掉了性命。

老板撸起了左手臂的袖子,上面有一道很深的伤疤,“我是那一年缉毒行动的外围,因为就是本地人,虽然熟悉地形,但这张脸实在不便于参与核心任务。我当时本该把她接出来的,可总是任务任务任务,她永远都在等,直到有一天,我等来了被砍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可我不悲伤,同志们告诉我,她很勇敢……“

有些事情,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比如,这位傣族父亲只是想来看看女儿救下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比如,父亲只是在努力的想要把那只手表修好原样送还;比如,当父亲的老战友告诉他他要见的人也回到了绿藤时,时间仿佛被凝结了,有些该面对的东西,其实就是那么简单。

邰伟站起身想要离开的时候想通了很多东西,突然就想通了。他扯了下衣领,没有带走那块手表,那是他唯一留给丫头的东西,那不是悲伤的遗物,而是份最真诚的祝福,抬腿蹬开挡在身前的椅子,出了咖啡店。

那小丫头的眼睛大大的很亮,有点儿像林昆家的小子,他记得答应过要给虎子买一个小坦克模型,他不会失言的。

这本是一条并不宽阔的街巷,头顶上最为炫目的路灯还破了半边。邰伟进来的时候曾一度以为这也许会成为他的归去之地,虽然他不是个怕死的人,毕竟进了警校干了公安做了刑警的那天他就没怕过,但是,云南之后,他似乎不仅是不怕了,而是有些放纵。可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太可笑了呢!

快十点钟了,这条巷子已经完全被电视机的声音和高亢的人群淹没掉了。想想看,十几台、几十台电视机沿着河岸排出一大溜的壮观场面,整个世界都仿佛为了一场球赛而沸腾了。

高卢雄鸡对桑巴军团,邰伟不是没兴趣,只是累的闹不动了。

穿过大排档,听到男女老少不同的声音欢脱快乐带着各种各样的期待,而突然间有个清亮的男声夹杂在这无数的声音里响起,格外的响亮通透,“老板,再开十瓶啤酒!要冰凉冰凉的。”

这是个特别特别年轻而富有活力的声音,邰伟不免心动,他有太久没这样放肆过了。他的世界仿佛早就结束了一般,而这些年轻人的,才刚刚开始。

笑了笑,邰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把这些充满了朝气的声音留在了身后,毕竟,他还有要守护的东西,比如,这座城市。

而那些个年轻的声音们,就让他们继续肆意下去吧!


今儿晚上大排档的酒桌赌球没有赔率,要下的赌资就是你桌上的啤酒。

“周军你快坐下,方木这才刚要了酒你怎么就醉了?再干十瓶你行不行啊?!”高大的青年掐腰站在杂乱的人群里,扯着嗓子嚷嚷。

一旁歪在桌上的青年毫不示弱地喊回去,“孔祥照你别瞧不起人,告诉你们,都见过我那马子没?知道哥怎么泡上的不?她就是见证了哥这酒量才心服口服地爱上哥的,你们这群小瘪三就光会叽叽歪歪地嘴上跑飞机,有啥用,”说着一拍胸脯,“实力,实力懂不?我是看明白你们这几头葱了,也就方木吧,还能有几瓶的量,就你们,根本不是哥对手!”

一番话引来无数嘘声。

“周军你就吹吧你,一天不吹牛你就能死!”

“哥们儿说话伤人了啊,什么叫不是你对手啊,你这隔壁寝的整天来我们这儿蹭吃蹭喝有什么资格放狠话,有本事咱酒桌上见分晓。”

“周军不是我说你,我祝老四虽然酒量不咋地但酒品还是好的,你真还没咋地呢就摔上狠话了可是很不招人待见地。”

周军被群嘲了倒也不急,拿起刚上的啤酒启开,半转身对着刚刚点啤酒的青年说:“方木,你来评评理啊,我有没有说错,是不是这群人根本不是哥对手?“

方木手里晃着自己的那杯酒,瞧了瞧已经有些半醉装疯的周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今天晚上不是为了足球来狂欢的吗?”

一句话像定时炸弹的按钮一样,瞬间引爆了另一场争论:关于四分之一决赛法国对阵意大利的点球,关于齐达内不可复制的英雄神话,关于巴西那美妙的桑巴舞蹈,而最为重要的,无疑是今天晚上谁会是这场世界杯的最后赢家。

方木对于足球的态度一直不太冷,但也完全算不上热衷,他把足球作为一种高尚的竞技体育客观地摆放在那里,认定为这是一种在最为高强度的群体行进作战中实现最终临门一脚的艺术,而真正要说狂热地去追逐某一个球星球队甚至是某种战术技艺,他就完全没兴趣了。就如同同寝室的吴涵所说,他是个奉行逻辑思维的人,不可能在一项激情的事件里保持太久的热度。

所以,他看球总是带着太多的逻辑推理和思路分析,错过了更多的热血激情。所以,在这个全靠激情没有逻辑的时刻,方木显得有些词穷。

稍有愣神儿的工夫,也没看出来是谁的一只大手拍了过来,“方木你这个大侦探别不说话光喝酒啊,哥儿几个都知道你是神算,来给分析分析,今儿晚上谁会赢。”

方木有些不好意思,舔舔唇上残留的酒水,“我的那些把戏不过是结合了书本的理论完全没有实际经验的游戏罢了,没有什么可骄傲的,你们别黑我了。”

这话其实是真心的,方木并不觉得自己的学科或者他所擅长的东西有多么值得骄傲,对于作为学生的他来说,那些东西是兴趣也是学分,应用在毕业论文和以后的课题研究上就行了,而平日里用这些东西来调剂下生活似乎也蛮有小情趣的,仅此而已,他尚不觉得自己这聪明的小脑袋有什么实际的大用途。

一旁的周军继续哄,“方木你这人这点最不好了,让你说你就说嘛,瞎谦虚干什么!”

方木看了下桌上忽然静下来的几个人,然后笑眯眯地喝干了杯中酒,煞有介事地用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空了的杯子。

坐在方木身边的吴涵心领神会且眼明手快,拿起桌上的啤酒满满地倒满了一杯。

方木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说完看着一众对着自己膜拜的眼神微微挑起了嘴角,其实,他并没有什么高论可发,只想轻松地做个普通的足球爱好者在这么个场合里该有的姿态。

“我猜法国赢,直觉。”

一阵静默之后,忽然明白被耍的朋友们一同向方木发起了攻击,扯衣服灌酒上下其手的一轮接着一轮,这本就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应该做的事情,夹杂在一片喧闹的街巷里,一点儿都不特别,反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转发

天似乎是破了无数个洞,雨水从这些大小不一的洞口倾斜而出,一直不停,就这么漫天漫地不紧不慢地下着。

公共汽车站早已人满为患,回家的、离城的、探亲的、出差的,大家都心急火燎地拥挤在了一起。

一个身形微胖的青年站在厕所旁边打着公共电话,周围声音太吵,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这、这个时候就别说风凉话啦,我跟方木根本就说服不了吴涵,老大你们赶快弄个人过来,不行就强行把他架回去。啥?我不行,这小子上来那个牛脾气我拉不住他呀。”

应该是电话那边的人在讨价还价之后做出了承诺,青年心满意足地放了电话走回了早先的位置,看了眼坐在一起的另两个青年,表情异常地酸涩,“吴涵,你跟我和方木回去吧,这地方太闹腾了又不知道几点才有去M市的车,你……”

坐在吴涵另一遍的青年对着胖青年一摆手道:“老四你别说了,你这劝法没用的。老大他们什么时候来?”

被叫做老四的青年叹口气,“老大真是不靠谱,还是人家周军叫上隔壁寝室的兄弟过来帮忙,说是人已经动身了马上到。方木,你看这雨,啥时候能停啊?”

方木没接话,只是转脸看着吴涵,不忘继续劝道:“我们都知道你担心家里人,但现在这状况你回去又有什么用。”

吴涵不出声了,抱紧自己手中的行李眉头皱的死紧。

吴涵的老家在M市的城乡结合部,赶上这连绵阴雨的洪涝天,大水过去,已经是一片的泽国了。得到消息的吴涵没有跟任何人商量,默默地收拾了行李就准备回家去。

方木盯着不吭声的吴涵,心里感受到焦急的同时也感到一股暖流。他是个孤儿,对于家人的渴望自然而然的要高出身边人很多倍,只是平时没法说出口,而如今,看到同室的好友这般境况,心底里的那份感动和挣扎便不可抑制地喷涌而出。

“吴涵,你是我们这些人当中最要强也是永远最理性的那一个,你该知道,现在车不通路全堵,别说你能不能到得了M市,就是到了,你除了默默地守在一边等待着救助还能做什么?那不是在城市里,山路崎岖随时都有各种险情发生。如果真的可以出力的话,我倒是真愿意跟你一起回去,但那不是办法啊!”

吴涵摇摇头,“方木你不明白。我没有你那理性分析的头脑,更不会什么心理预测,我能知道的是现在泡在大水里的是我的家人,虽然他们没给过我什么,可我不能就这么傻站在岸边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傻愣愣地看着他们被大水冲走。”

方木深吸口气看了眼一边无言以对的祝承强,声音显得有些冷硬,“吴涵,我并不奢望今天能说动你,但你今天哪儿都别想去,就如同你说的不能看着家人送死一样,我也不能看着我的兄弟去白白送死。你说我无情说我只会理性分析毫无感情都好,吴涵这个世界有些东西是不能争辩的,而你可以跟命争,但,你永远争不过老天爷!大灾过后是大疫,没人能逃过。”

吴涵猛一转头目光中透着凶狠。

一边的祝承强也拧起了眉头看向方木,刚刚这话虽然在理,但似乎说的过于直接客观了。

站台外,应该是有大量的汽车进出站了,一波波的旅客开始拿着行李呼喊着亲友的名字准备踏上各种的征程,而吴涵没有动,他不是被说动了,而是突然失去了迈出这一步的勇气。他知道自己必须回去,只是,回去的时候他要怀着怎样的心理防线面对呢?

突然的,在检票口外传来一阵的喧哗,这声音盖过了外面的雨声和整座汽车站的人声,然后天塌地陷了一般,轰隆隆地响成了一片,所有的人霎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方木站了起来,惯性的好奇心跷起脚尖向目光根本不及的地方张望。

片刻之后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传过来,“运送物质的卡车翻了!挡在了路上有几班车出不去了。”

车站里依然是安静的,行走的人群都停在了那个特定的点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方木突然感觉到身边的吴涵第一个动起来了。他扔下了手里的行李,扒拉开挡在自己前面一脸茫然的祝承强就要往外跑。方木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吴涵你干嘛?”

因为整个空间太过安静了,所以,吴涵回答的声音配合上外面的雨声带着一种诡异的回音,“你没听见是运送物资的车翻了嘛,那是去抗洪前线送物资的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了。方木,你不是说我们都是站在河岸边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吗?那伸出两只手的事情难道也做不了吗?”

方木松手了。他看着吴涵跑开的身影几秒钟,紧跟着跑了出去。

突然整个空间都动了起来,车站里的大多数青壮年统统放下了各自的行李,一同跑进了雨里。

祝老四的声音在人群中回荡,“哎方木吴涵这行李怎办啊我要不要看着?”然后后知后觉地看到满大厅被“遗弃”的行李,骂了一句娘,也跟了出去。

押送这一次物资的是当地的武警战士,他们协同地方警察局的同志们冒雨奋战了一个昼夜,终于把十二辆卡车的物资装载完毕。前面十辆车已经按计划出发了,没想到这第十一辆车却出了问题。雨地太泥泞,起初只是轮胎在几处深洼中打转,开车的年轻武警战士心里也是急,眼见着前面的车都走远了而自己还只是走出这么几步,一脚油门给下去,载重已经达到临界点的卡车瞬间一个不稳,整个就歪了过去,好在没有伤到人。

这个时候也谈不上谁的过失了,留下来的警局干警们先疏散了围观的人群,然后纷纷开始重新整理货物寻找办法把这卡车拉起来。而方木吴涵他们跑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个场面。

吴涵跑到维护秩序的民警边,“让我们帮忙吧!”

并不知道这到底是干什么的警察拉了下扣在头上的雨衣兜帽露出一张出奇年轻的脸,“你们是……”

方木跟在后面先接话,“我们是师大的学生,我们可以帮忙的。”

小民警歪头看了眼跟在这两个学生后面陆续跑出来的人,人们的目光里闪烁的东西都完全一致,他扭头对着站在不远处的一个男人喊,“邢队长,他们要帮忙!”

男人扭过头来,因为雨衣的关系和这线般的雨水完全看不清脸,他看了看陆续聚集到一起的人群,似有所动,随即对着众人喊:“大家自己都要小心,把车上散落的货物都搬到车站的临时库房里,找不到地方的可以跟着我们的干警们走。”

话音刚落,没有洪水开闸时的喷涌,所有人都井然有序地向卡车的方向疾行而去,一切似乎都早有默契,无需任何言语便能达成共识。

奔向事故中心,方木就基本上看不见吴涵和祝老四了,大雨阻隔了视线,即便你就站在卡车旁,也根本看不清这些与你并肩战斗的人的面容,更不要说知道名姓了,可正是这些人,让方木觉得异常的温暖,身上的力气也瞬间大了几倍。

刚刚那位刑警队长此刻正站在卡车车头的位置抬手比划着什么对着身边的人,方木自然是听不见对话的,他也无心去听清楚,手中的货物和心中涌动的东西都是沉甸甸的,让他无暇他顾。

不知道在仓库和卡车之间走了几个来回了,再一次从仓库里跑出来的方木迎面碰到吴涵,他笑了笑准备再次奔进雨里,可吴涵却停在那儿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他,“我还是不认同你的话,但我不走了,我想,我可以做我力所能及的事儿。”说完,与方木擦身而过。

方木站在原地,目光却下意识地在卡车旁的每一个人身上游走,口中默念着,“我还是不会收回自己说过的话,但我承认,我们不是站在岸边一无是处的人。”

这场临时性的“救援”持续到了当天下午的4点钟才终于结束了,不仅方木吴涵祝承强加入了战斗,连之后赶来的周军等人也无一例外地一同加了进来。望着停在门口的那辆凝结着不知道多少人心血的卡车,方木由衷地感叹着,活了这么大,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为自己如此自豪。

耳边响起周军的破锣嗓子,“这一车的东西不知道能救多少人的命啊!”

“能救多少救多少!”吴涵的嗓音干哑。

祝承强转过头看着他们,“你们谁知道志愿者报名的地方在哪儿啊?”

虽然没有人回答,但有些东西似乎不必明言了。方木走了两步,站在车站的雨搭最边沿拉下了自己的兜帽,“那些人都是警察吧?”

周军答道:“是啊,我跟人打听过了,那带队的是刑警队的队长叫邢至森,其他还有交警和这个汽车站所在片区的民警。”

“其实,都跟我们一样嘛。”

什么一样?似乎没人去深究这个含义,只是平日里离的很远的一个群体突然被拉近到眼前,近到完全没有阻隔地赤膊相见。

方木看着在一片吵杂声中做着最后加固的卡车,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忽然间发觉,这些被人们赋予无数遐想的执法者其实也不过是些普通人罢了,有着普通人的情感是再普通不过的血肉之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那些个小聪明也许可以在真实的刑侦工作中发挥作用,也许,他真正的可以为这座城市做些什么。

怀着心事,在这人来人往的车站身边走过什么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方木只是回身想要招呼同学们回学校,并不曾在意与自己擦身而过拉扯在一起的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

“你这混蛋懂不懂什么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啊,大小我也是个副站长,被你这么拉拉扯扯呼来喝去的你还好意思说是求我!”

“对对对,您是站长您最大,您高风亮节仗义出手解救百姓于水火这墙都扒了您还差这半扇大门嘛您说是吧!”


雨势渐缓,刑警队长邢至森急急地向着客运站的大门口走去。作为一名刚上任没几天就接连出现大任务的共产党员来说,他早先是想去批个八字儿的,但今天的这一场“救援”过后,焦头烂额压力太大都飞到了九霄云外,看着不时在自己身边走过的同事和陌生群众,觉得一切都值了。

只是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货物终于装完了车,而为了配合“救援”行动,客运站不惜为此拆掉了半面的围墙,只是,解决了横向问题却没想到纵向又出了问题。当时为了抢时间,他们改变了卡车原先的发车路线,而客运站自身的条件不能满足这个改变,虽然站里的人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拆墙的方案,可如今这针对大院外栅栏门出现的高度问题,邢至森尚不知道是否有什么方案可以排解。

出了门口,他就看到了和两三个人站在一起比划着什么的人,拉开嗓子喊了出来:“邰伟,能出去吗?”

被叫到的人给身边着交警服饰的人比了一个手势,转身跑到了队长身边,一把拉下雨衣的兜帽,已然湿了的头发彻底暴露在了雨里,“强行拆掉大门是肯定不行了,那栅栏门据说是防爆的,两边的焊接极为严密,想要拆掉估计没有一天两天是搞不定的。而且,我们这才扒了人家的围墙,当时可是说的好,再不动群众一针一线了。”

邢至森皱皱眉,目光在眼前年轻的下属身上转了一圈,“你少跟我贫,前面两句还在道儿上,说着说着就跑了,有什么想法就赶紧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啰嗦!”

邰伟摸了把脸上的雨水笑了笑,“果然逃不过领导的法眼啊,领导放心,这个交给我吧!我这当副站长的哥们儿人特仗义好面儿好说话的,我已经跟他商量好了,为了保证前线物资的运输,墙拆了不是事儿,半扇栅栏门算什么啊!”看着邢至森又开始转阴的脸邰伟赶紧转回话头,“这门强行拆卸是不行了,不过却并不是铁板一块,最上面护栏的部分材质不同,用点儿硬设备还是可以强行敲掉,我们的问题是车身过高通不过,只要解决高度问题也就成了。”

邢至森点点头,“让站里的同志们多费费心,等这事情过后,我们局里组织人手再都给他安回去。”

邰伟扯了一下身上的雨衣半侧过身去一脸的无所谓,“队长,你太小看人民的觉悟了,哪里还用得着你吩咐啊,兄弟们已经准备着去给客运站砌墙啦,还有不少老乡帮忙呢。”

邢至森下意识地骂了一句什么邰伟没听清楚,不过砸过来的拳头却是真实的,“果然是地头蛇啊,早让你回来签到拖拖拉拉地跟个娘们儿似的。”

邰伟也没躲,嬉皮笑脸地挥了下手,“领导我先干活了。”

“滚吧。”

这座城市挺大的,而人们目力所及的范围却很小,邰伟跑回“战场”的时候邢至森有那么一刻的恍惚,目光进而在空间中扫过。

这里所有的人在市局那座大楼里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岗位,平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吐沫星子满天飞,而现在,不管你官衔多高学历多厚都一股脑地淹没在了这片大雨里,一同为着一个很直白的目标奋战着。

邰伟已经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邢至森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某个二愣子青年跑来问自己,“邢哥,你说我能干好警察吗?”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对了,他没回答,回答的是那个二愣子新人,“哎,其实想想也没什么,摸着良心过河就好了嘛!”

那一年,他们还都年轻。

 

 


并列

1998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世界杯、大洪水、克隆牛、南非成立共和国。这些国家的、世界的大事小情都离着身边的你我他那样遥远,却,又那么息息相关,比如,世界杯的那些个日日夜夜,街头巷尾茶馆饭店办公室,足球、成为了必要的话题;再比如,一场大汛期,新闻访谈军队政府老百姓,没有人不在关注关心出钱出力抗洪救灾。

而当这一切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日常的生活中逐渐淡漠下来,日子依然要继续。

还是这一年,邰伟接了调令准备到绿藤市刑警队报到了,而新任队长的邢志森是老大哥老领导了,而这座城市的一切他都不陌生,只是,心里有些压抑多年的东西始终无法排解,即便烟酒不离手了又真能解决什么问题?

在那次客运站的抢险事件之后的第三天,邰伟拨通了邢志森的电话,说:“我想晚几天报到,想,去抗洪前线出点儿力。”

邢队长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默默地在心中检讨了下自己,是不是对这小子太过放纵了?可这检讨在三秒后作废,他同意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邰伟没有等来武警中队的随行通知,等来的却是市局刑警队的一纸强制性归队的命令。

连续一个多月中,三名年轻女白领在建筑工地上被人先奸后杀,死状残忍诡异。这是邢至森到任后的第一起特大凶杀案,其恶劣性惊动了市里相关领导。而邰伟回来的时候所要面对的,就是这么个局面。

看着墙上的挂图,邰伟摇了摇头,反手扣上了桌上的记事本。下午四点多了,他跟队长打了个招呼就拿起了外套,还是决定到几处案发现场的工地去转转。

虽然连续的大雨让很多工地的施工进程延期或者停滞,但白天的工地依然人头攒动,即便是出现凶案的三处工地,除了大楼被拉起的警戒线圈上之外,并没有做出过多的防范,毕竟能够提取和掌握的,都在那三栋尚未建成的大楼里,而其他的地方早早就被排除在了监视范围之外。

邰伟拿着警官证顺利地进到了工地的里面,他给自己选择了一个适宜的角落,目光敏锐地扫视着经过的每一个人,期待着发现和灵感。

天光渐暗,工地上的人也逐渐稀少了。他点着一支烟叼在嘴里,身形迅速地翻过工地的一堆废弃物品,几步到了升降梯的近前,看看周围没人,俯身进去,按动了天台的按钮。

邰伟一直有种预感,这个犯人选择工地的天台作为实施犯罪的地点,不是随机的,而是有种近乎偏执的心理欲望所致。

升降机到达顶层了,这时的太阳光还没有完全落下,顺着天台空旷的视野望出去,是即将进入夜晚的整座城市。邰伟拧起了眉头,觉得有什么地方让他特别的不舒服。本该如此美丽的夕阳夜景,从这个杀人现场望出去,似乎变得格外诡异。

犯人想得到的是什么?他一时猜不透。

他随手拍着身边的钢筋支架,旁边的水泥地面好像还没有完全干透,应该是过于潮湿的天气导致的。他把剩下的烟头踩灭,又向前走了几步,视线可以完全没有任何遮挡的远眺整座城市了。他把背靠在了大楼的承重支架上,心里戏谑地想:“就是这工程再豆腐渣,总不会连承重脚架都糊弄吧?“

邰伟的身材并不高大,肌肉均匀骨架适中,他的整个身形刚好被支架完全遮住,所以,从升降梯的方向看过来,完全看不到这天台上有人。而在阳光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之后,从升降梯里走出来的那个人,自然也就根本不会预见到,在这个时间点儿上,楼顶上还会有人在。

来人的步子很轻,似乎没有要往前走出太多的迹象,他只是在升降机的附近转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邰伟一动不动地靠着墙,耳朵敏锐地捕捉着身后的信息。

来人确实没有更靠前的动作,最后停在了距离邰伟不远的另一个承重墙旁,不再有任何动静了。

邰伟考虑着,要不要出手拿人,可如果这人不是凶手还好,真是凶手,那他打草惊蛇的几率似乎更大,毕竟他们现在对于凶手的判定证据还太少,即便拿住了也是定不了罪的,可如果这人真是凶手而放跑了他,下次再犯案可怎么办?

就在邰伟犹豫的时候,那人又动了起来,走向升降梯,似乎要下楼去了。邰伟听着声音等到那人已经按下了开关开始下行,便一个转身奔向已经修好了七七八八的楼梯,好在,这楼不算太高。

邰伟一连串的跳跃奔跑,也亏着工地的升降梯都是运行缓慢的,在梯子落地门开启的时候邰伟已经在二楼了,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走去的人影。

那人身材不高,出了电梯后立即左顾右盼,明显是心中有鬼的样子。邰伟觉得自己这瞎猫碰到死耗子的运气不能再当摆设了,不再想太多,毕竟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这一个。想到这儿抬腿就奔了过去。

那人明显是熟悉工地地形的,邰伟紧跟着身影轻巧地跑过转弯处,突然,从另一侧的矮墙边又有人翻进了工地。

凶手是两个人?

邰伟的脑子在一瞬间做出了判断,不管刚进来的另一个身影,依旧跟定原先的目标。

结果,就是刚刚的那个分神,让他与来人拉开了距离,在接下来的那个转弯处,他失去了目标。夜色深沉,漆黑一片的工地上再不见半个人影了。

邰伟狠狠地跺了下脚,转身向刚刚发现另一个身影的地方跑去。

依然是一片静寂,哪里还有什么人啊,果然,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真运气,他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目标。


在案发工地的一片沙土堆后,年轻的方木此刻正弯着腰拨弄着地上的杂物。他刚刚翻过了一段矮墙,神情紧绷提着十二分的精神审视着犯罪现场,想要找寻到些什么。

对于此时的方木来说,如今的行为已经不再是一种兴趣了,而已经被某种态度掌控,他是真心想要为这座城市做些什么的。

无论从犯罪心理学还是行为科学的理论依据上讲,犯罪第一现场永远是破案的第一要门所在,方木躺在宿舍里盯着天花板看了一天,从心理画像到刑侦技巧,曾经在书本读过的每一个章节都清晰的从大脑里掠过,但并不能连点成线,最后,唯一的办法就是亲自到案发现场来。

他独自一个人慢而细致地审视着工地的每一个角落,从地上的每一处凹陷,到工棚里不和适宜的瓶子,再到升降机有些生锈的把手,他无一例外的都仔细检查过,虽然发生了杀人案,可这工地几乎没有停工,只是圈上了凶案现场。他犹豫着要不要从楼梯爬上去。

抬头望了望不算高的大楼,最后还是决定从楼梯走上去,虽然有些风险,可他觉得那样发现线索的机会会更多。

方木的步子是缓慢而坚定的,他手中拿着从学校值班室借来的手电,仔细地寻觅着每一个角落。

这楼没有想象中的高,方木到达天台的时候也就用了十来分钟,他把手电关上,借着月光,几乎能把大半个天台尽收眼底。这是个极为宽敞的空间,月光直射下来,眼前的一切广袤深邃,方木向前走了几步,选了个自认为极佳的位置,面前所见,是这座城市更为幽深的夜色。

从这个角度望出去,整座城市在夜色中闪闪发光。这个犯人是在欣赏城市的夜景吗?

所谓心理画像,是通过对作案人遗留的反映其特定犯罪心理的各种表象或信息的分析,而眼前所呈现出来的这座城市的夜景,让方木的思绪发散开来。

方木一直觉得,最适合自己的职业是教师,可以研习学术,也可以教书育人,只是,总觉得有些遗憾,他的那些推理、那些逻辑思路无不需要实践来支撑,而他也似乎更喜欢行动,而不是关在屋子里闭门造车。

有什么是可以兼顾学术与实践的?想想现如今的案子,他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成型,但是,还不成熟。也许,他还是会最终走上讲台吧,又也许,在某个契机到来之后,他会改变他的人生轨迹。不过这一切都是后话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协助警方破了这个案子。

离开工地的时候方木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唯一戳中心房的,是天台上那美丽的城市景致,而这样的收获让他更加明白,他需要看到警方在犯罪现场取得的第一手刑侦资料,可他一个师大的学生,哪里有这个权限?这还真是个需要从长计议的事儿。

可没想到,还没等方木做出什么进一步的行动,就在第二天的午夜,第四起案件发生了,市里领导震怒,刑警队长作出了十五天破案的承诺。




重合


“十五天之内,不把这个凶手揪出来,我这个当队长的,卷铺盖走人!”

“我要见刑警队长邢至森。”

“他不是在强奸这些女人,他是在强奸这座城市!”

“第一,犯罪嫌疑人年龄在20到25岁之间……”

“哪儿来的小兔崽子?”

“方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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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6.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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